医微客 - 这次医药界的反腐和十年前的GSK事件一样吗？

当前位置： PD-1专题 -> PD-1 -> 一点通

这次医药界的反腐和十年前的GSK事件一样吗？

一点通

2023-08-10 来源 : 大叔快评

935 0

7月28日，黄瑞的朋友圈有些躁动，因为高层发了一则通告：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在北京召开动员会，部署纪检监察机关配合开展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。

与往常一样，黄瑞依然认为这是运动式的定期动作，没有当一回事，抗一整子就过去了，行业又会回到老样子。但是，等到7月31日周一A股开盘，时刻关注葛兰基金的黄瑞感觉有点不对劲，发现医药股全体跳水，药茅恒瑞医药几乎跌停，收盘跌幅9.11%，后续的几天交易日，继续狂跌，6个交易日跌掉21%，市值蒸发500多亿。

尽管作为对冲，药茅发布一系列好消息，比如回购股票、肝癌一线III期临床试验阳性结果发表在Lancet、FDA接受NDA申请等，但是通通抵不过一篇“深圳办事处被端”的小作文。是小作文这么厉害吗？还是另有隐情，黄瑞预感到小作文只是一座大冰山的小尖尖，这次医药反腐不一样，影响力不亚于10年前的GSK事件。

黄瑞2008年入行，那可是医药界如鱼得水的黄金时期，大boss在年会上拍胸口的目标都是增长30%，哪个BU Head报个20%增长，都没脸上台。销售老总们更是豪情万丈，指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，高喊“兄弟们，指标是用来干嘛的？”，台下呼应“用来超的！”。

年会之后的激励旅游，非常疯狂，top 10 MNC的员工们暗自较劲，不到新马泰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晒，个别效益好的公司去了欧洲。黄瑞的运气不错，入职第一年，就随大部队去了新西兰，知道了什么是美利奴羊毛，体验了让他闻着想吐硫磺温泉，还在机场免税店，按照老婆开的清单买买买。发的那个有公司logo的双肩包真结实，现在还在用。

好日子，在2013年的夏天出现了反转，GSK在中国行贿的案子被捅了出来，业界一片哗然，不是说好的法不责众，大家不都这么干，业界潜规则啊，咋就有了牢狱之灾。GSK是不是“出头鸟”不好评说，但是对医药界的影响是深远的，特别是跨国药企血淋淋地理解了在中国做生意，合规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，任何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，会让你在某个时刻暴雷。

最后，这个雷，以GSK被罚款30亿人民币，时任GSK中国总裁Mark Reilly（马克锐）获刑3年并驱逐出境，其他涉案高管获刑2-3年，GSK向中国人民道歉而告一段落。此后，在华跨国药企进行了多轮自查，加强法务和合规部门对商业活动的稽查力度，确保自己不是下一个GSK。与跨国药企形成反差的是，内资药企从业者以吃瓜的心态，在一旁看笑话，认为这帮老外，不懂中国国情，不会做中国生意，于是各种打擦边球的行为延绵不绝，直到今天暴雷。从业者“合规合规，展翅高飞”就是对这种心态最好的脚注。

2018年12月，黄瑞负责的产品与医保局灵魂谈判，最终降价73%，以骨折价进入医保目录。Boss恭喜好消息后告诉黄瑞，人头和费用按计划逐年递减，主要任务是保证医保列名产品以最快的速度进医院，个人发展早做准备。这年正好是黄瑞入行的第十个年头，活动费用和头顶的发量一样，逐年锐减，依仗自己的临床医学背景，还算灵活多变的适应能力，保住饭碗没有太大的问题，只是和周围的同行一样，挣钱没那么多了，没那么快了，当年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状态找不回来了。干的活，更多的是与准入和医学的同事一起搞活动，美其名曰跨部门多学科合作。黄瑞还和digital部门的同事搞了一下热火朝天的Omni-channel，累的半死，还不知道效果如何。年会嘛，分BU各自开，激励旅游没有，搞个团建就好。

8月第二周的一早，黄瑞泡了一壶正山小种，翻看手机，因为负责支持的几场外部会议延期了。没有要紧的事要去落实，突然闲下来了，有点不习惯。看了几段股评，没有什么新意，感觉和自己的预测差不多，不就是砸出了黄金坑，要不要抄底的那点事嘛。

然而，让黄瑞有些安慰的是网友的一段评论“156个院长书记进去踩缝纫机了，难道你的流感就自动好了，高血压的病人不治疗？得肿瘤的患者就减少了？该看的病还是要看，该吃的药还是要吃，该放的支架还是要放”。想想也是，总需求没变，总盘子没变，文绉绉说辞是未被满足的医学需求仍然在，只是解决问题方式变了，利益分配的方式变了，这不就是大家期望的良币驱除劣币嘛。整体大环境向好，黄瑞一拍大腿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，看着A股医药股绿油油的曲线，韭菜感顷刻间烟消云散。

黄瑞善于独立思考，拒绝人云亦云，按照官方披露的数据，暗地里算了一笔账，2020年中国有三甲医院1580家，三甲医院是药企服务的主要客户。恒瑞医药2022年的销售推广费用是73.5亿，占总营收的34%，在销售费用中，其学术推广费用占38.1亿。把38.1亿，简单粗暴地分摊到1580家三甲医院，每家每年大约241万。如果按照2022年A股医药公司3000亿元的销售费用中的50%用于学术推广，大约1500亿元，每家三甲医院将平摊到1亿元的学术推广费。想想是有点过分哈。

黄瑞也在小群里聊了聊，这次反腐的重点之一讲课费。按照黄瑞在行业里的经验，学术会议业界一般分为三类，第一类是学术界独立召开的会议，日程由主办方决定，不受厂家的影响，主办方向企业发出招商函，用展台、卫星会和广告等方式回报厂家赞助。国家一级学会主办的此类会议，流程规范，明码实价。主办方受民政部和财政部的监管，药企的赞助由药企法务、合规部门和医学事务部门审查和监管。这类会议单次费用高，但频次低，流程比较透明，合规风险低。第二类是学会或基金会与药企联合举办的会议，日程由学会和药企共同决定，有排他性（不接受其他药企的赞助）。主席和讲者的讲课费由药企支付。学会考虑到学术公平性的问题，一般不愿意与厂家举办此类会议。第三类是药企独立召开的会议，全国性会议（费用300万-500万/场），区域性会议（50万-100万/场），同城院际会议（1-3万/场），院内会（0.5-1万/场）等。日程由药企决定，邀请业界专家做主席和讲者，并支付讲课费。会议申请由药企的医学事务、法务、合规部门和财务部审批和监管。这类会议，目的是交流最新的医学和药品知识，提高医生的诊疗水平，更好地服务患者，讲者用自己的劳动和时间换取符合市场公允价（fair-market value）的报酬，逻辑上丝滑顺畅，一点毛病都没有。但是任何合理的事情，被过度使用，都会出问题。比如频次太高，讲者太多，讲课费超标，虚报费用，真会假开等等，有的讲者讲十分钟就刷手机去了，有的同时开几个网络会，给你戴个利益输送，laundry玛尼的帽子，也不冤枉。

头部外企对这类会议监管很严苛，比如，讲者必须从医学部管理的讲者库挑选，讲课费分级别有限高，每年讲者的邀请次数和总讲课费有限高，讲课时长30分钟以上才能付费。所以，黄瑞和他的同事们认为，这次反腐，Top 10外企在讲课费这块不会出太大问题，医院让医生自己清退讲课费那是另外一回事。

与十年前GSK事件相比，黄瑞预测，这次国家很重视，不允许各方觊觎医保基金。短期受冲击最大的是A股上市的药企、器械和诊断公司，医药代表进一步减少。跨国药企受冲击有限。直辖市和省会城市三甲医院受影响最小。

注：黄瑞为化名